小城变迁折射中国未来经济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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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

超过一万美元的人均GDP,主流房价却低于每平米三千元,冷江这个位于湖南的小城生活水平进步很大,是如何实现的?千万个小城,为中国全社会的心态与生活模式提供了一个底线。小城青年无论学历高低,到大城市闯荡积累一些工作经验和资金之后,回到小城或转移到二三线城市,生活是有希望的,这或许就是中国未来生活与经济模式的发展方向。

一、房地产搞不起来

冷江,是属于娄底的县级市,位于沪昆高铁线上,从邵阳北站到冷江只有半小时的车程。资江绕城而过,景色宜人。

冷江之所以能成为一个独立的市,主要是有个上百年历史的矿山。以前挖时不知道,以为是锡,所以叫锡矿山,后来发现是锑,几百年的名字也改不过来了。锡矿山是世界上储量最大的锑矿,储量82.5万吨。冷江也号称世界锑都,现在一条主要道路叫锑都中路,还有锑都广场。

年就有人开矿了,第一次世界大战让冷江的锑全球知名,锑的军用价值很高。世界各交战国都跑来采锑,当地采矿公司猛增到余家、炼厂30余座,矿山人口达到16万之多。锡矿山-年间产锑46.4万吨,-年间产锑占世界的36.6%。-年间有17.2万吨锑产出,年日均开采吨矿石。挖了上百年终于枯竭了,冷江年获批成为全国第二批资源枯竭型城市。年全国44个城市代表聚集到冷江,开了个资源枯竭型城市转型研讨会,通过了《首届全国科学发展与资源枯竭城市转型高峰论坛冷水江宣言》。

近十年来,全国各地的城市建设都在大干快上,而冷江市区依然老房子是主流,新建筑寥寥无几。

一开始,冷江也是按其它城市的路数,搞了个老城区两倍大的新区。新区道路基础设施很好,市政府也按常规套路搬过去了。但新区的房子建起来,没有人捧场,地产商混成了烂尾跑路。许多空荡荡的楼盘挂着喜庆封顶大条幅的是去年烂尾跑路的,建成的也是空无一人。整个新区一个人影见不到,平时也没什么人,地下通道从来就没人走。从年起,全国轰轰烈烈的房地产涨价去库存,在这里简直就是神话。

冷江全市34万人,城区只有6万人,这点人真折腾不动,下面的农村和乡镇的人口对新区没有多大兴趣。人都愿意往高处走,上面有地级市娄底,再上面有省城长沙,县级市冷江的新区吸引力严重不足。

两起金融诈骗案令百姓伤心不已,一是金额高达亿的数起民间高息集资崩盘事件,席卷整个娄底,冷江不少居民都损失惨重。二是旁氏集资骗局,但换了个马甲。骗子让交一万元,可用点卡买价值两万的货,引入有货要卖的商家。但要分期买,开始只能买一期的。有人买了后分期消费成功,看似赚大了,很多人就跟投。但毫无意外,交的钱多到一定程度,人就跑路了。

区块链对冷江影响不大,可能是不太好懂,等传到冷江时,币圈已经被中央严打,国际上数字货币价格也跌惨了,基本凉了就不太好圈人了。P2P跑路潮影响也不大,互联网传播力在冷江这种小地方还是有限,宣传的人到这儿折腾性价比太低。而且P2P手法和民间高息集资跑路差不多,冷江刚遭受重创不易上当。还是当地人原生的民间集资杀伤力大。

二、实际购买力很高

听上去,资源枯竭、民间集资崩盘、房地产商跑路,似乎很惨。其实不然,依靠中国整体综合国力的进步,冷江的日子并不差,发展相当不错。

现在老城区的外观,虽然与中国跃进型城市相比,进步并不惊人,但还是能看出改观。居民楼外部装修不怎么样,黑乎乎的楼道很破旧,但是内部宽大的房子并不差,生活设施都不错。居民收入提升了不少,翻了一倍不止,悠闲的生活品质不低。街道上到处是各种消费型商场,并不萧条。收入上有差距,但实际生活水平并不是发展中国家的,更接近发达国家与一线城市。

年,冷江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元,农民人均纯收入元;年,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元,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元。作为中西部县级市,冷江城镇人均收入接近全国城镇居民中位数(元,平均数元),相当可以了。农民人均收入大幅高于全国中位数(元,平均数元),非常不错。

农民收入增长快,是因为冷江地区比较特殊。虽然市区不大,但市区外农村也不多,以锡矿山为代表的工业厂矿分布比较多。这里煤资源较多,金竹山火力发电厂筹建于年,老式的60万千瓦关掉了,新式的发展到.5万千瓦湖南最大。冷江钢铁始建于年,现在几千号员工,年产钢三百万吨,销售额过百亿。农民人数本来就只有20%多,城乡一体化后少数农民收入增加不难。

为什么说人均三万的可支配收入相当好,因为平价购买力很高。以现在人们普遍苦恼的住房举例,桃园小区,位于政务中心旁,两证齐全的毛坯房,3室2厅1卫,.41m2,南北向,共八层,售价29.8万元(元/m2);二中学区房,3室2厅1卫,.0m2,南北向,共八层,售价43.8万元(元/m2)。毛坯房元/m2,学区带装修的新房/m2。地方不大也没有地段概念,主流就是每平米两千多。这么多年下来,建安成本就上涨了不少,工人工资也得涨,房价从两千涨到三千都只能说是成本上涨。房地产商想炒又炒不起来,房价太低所以跑路。这个水平的房价,有五万元就能琢磨买房了,安家并不难。家中工作的人月收入三四千就能过得去,也可以盘算买车了。

年建成的冷江新区楼盘,是规模最大的公务员小区。当初是摊派购买,每个公务员必须买一套。虽然是福利性质只要每平米一千多元,但是动则平米也要出一笔钱,人本来也有房住不如买个车,所以不少公务员就五万元把指标卖了。目前不少人/m2卖,但有价无市。

三、产业是城市发展的支撑

冷钢本来经营不好,一直亏损欠债,全国钢铁厂日子都不太好过。年资产五亿欠债七亿,看上去马上要破产了。破产重组后,职工集资六七百万元控股,更名博长集团,冷钢自此变成民营,但由国家接下了主要的债务。后来全国房地产基建大发展,钢铁企业等来了好时候,冷钢神奇地变成了年营业额三百亿的全国五百强!红火时中层月入两万,普通职工也有大几千,高层直接变富豪。

世事轮转,博长集团膨胀了,开始自己搞房地产开发,在冷江搞了博长花园、博长金水湾等楼盘。没想到这地方房地产实在搞不动,赔了几个亿。近来效益下滑,普通职工月入三千多,中层六七千。因形势变化,冷钢也不搞铁矿石了,做回炉钢,冷江环城东路上面都是载着废钢铁排队送料的大挂车。博长集团还有下属的天宝实业,紧固件行业全国排名前三,近来不景气,也停产了。

锑矿开采的主要企业是五矿集团属下的湖南有色二级企业闪星锑业,60万吨年锑采选、2万吨精锑、4万吨锑品生产能力。本地挖的锑少了,但是生产能力在,从外地运来矿石继续生产,算是进料加工。公司员工人,离退休员工人,离退休比例高是因为不再进新人了,老人逐渐退休。离退休的由国家负担了,剩下的人少了,营收不用增加待遇也比以前高,日子不错。

冷江的主要大企业,再加上政府体系的公务员单位,银行、电信、教育等部门,经济体系的主要支撑就有了。地方经济体系,要么本地企业能从外地赚钱,要么靠转移支付,国家负担当地政府体系的日常开支。居民在街面上开店,资金在当地循环流转,但有些店赚的钱会跑到外面去。除此之外,还有资本市场,居民们的钱被各种局赚走,或者跑到外地去投资、消费。

冷江这种小地方,不太可能发展出互联网和新型科技企业,人才不太可能跑过来。甚至可以说,全国大多数中小城市都搞不出来。根据当地资源,冶炼、发电企业提升技术水平同时做好环保,这是应该的,也是可以做到的,近年来进步显著。钢铁建材之类的传统企业,很重要,但肯定是周期性的,年景好时不要过于乐观,不好时如果有个底线也可以接受。

在大搞房地产、扩建城市新区这些重大投资项目上,小城市还是应该谨慎。在某个层级以下,房地产可能存在一个冷江式黑洞,无论怎么炒,都不可能炒上去。实在是人太少,房子足够闹不动。但未必是坏事,居民们生活压力小也有好处。

冷江城区东扩大建新区,出发点是好的,也是常见操作。如果新区招商引资发达了,相关企业跟上了会很不错。冷江年GDP高达亿元,人均GDP1.4万美元,接近发达国家水平了。但主要是第二产业GDP,因为资源和历史原因有亿元,占比高达63%,这类GDP若不在当地分配,不能和当地人的收入对应。全市完成固定资产投资.3亿元,这个数据非常吓人。因为全国固投64万亿,冷江基本是行政单位最末端了,人均固投却有6.94万元超过全国平均数50%。这种投资力度,是非常扩张性的,未来规划需要更多人口、更多产业来做实。

从全国来说,可以理解中心城市的投资力度。一个省要把省会弄好,不大力投资不行,也有全省居民捧场。如武汉年固投亿,按万常住人口算,人均7.16万元。但是冷江作为县级市也大力投资,这是指望人口象省会一样扩张了。看到冷江没有人烟的漂亮新区,觉得有点麻。

如果说为了生活,老城区的人没有动力搬过去,本来生活也不差。如果是为了新兴产业,这是要抢的。全国多地政府的计划,如人口增长计划、市场份额增长计划,单看算是壮志豪情,加一起就可怕了,断乎说不通。应该象二三千的房价一样,有个断层,断层以下不能过度投资。都搞大规划,不少小地方可能方向错了。如果真是运气爆棚,来发展的企业多得装不下,到时再扩地也不是问题。小地方规划小点,省出来耕地,大地方就能多占些耕地改善生活。

小地方的政府,如果能警惕防住金融乱象,再根据自身条件依托自然与历史资源把传统产业盘活,把环保做好,任务就完成得相当不错了。并不需要勇猛精进大建新区,新区规模小点也可以。

四、小地方的安逸生活

现在人们已经认识到了,中小城市的消费威力。手机、汽车、电影、网购,小城镇青年们不断创造消费奇迹。更为重要的是,中小城市为人们提供了保底的生活选择。青年们仍然会来一二线城市打拼,有些高学历的还会哀叹逃离北上广深之艰难。但是,在一二线拼搏的年青人,知识层次差、研发能力弱的居多,拼的是体力与青春。这些人,除了少数幸运儿,对大城市的高房价已经没有抱怨,因为根本就是不可能。当大城市发展到一定阶段时,人口还会面对高租金的压力。

小伙子在大城市狂送快递图什么?生活并非没有希望,趁着身体好每月多挣点,几年后就会有点积蓄。然后可以选择一个五万元就能安家的地方,找个十万元娶得上的媳妇,每月三千的收入就能过下去,两口子月入六千买个家轿也是可以的。随着国家整体税收的不断增长,转移支付力度会加大,政府体系的公务员、银行职员、电信员工、教师们收入会增长,小地方整体收入也水涨船高。

小地方出生的下一代,仍然会努力读书力争上游。千万个小地方努力读书的孩子们,就是大城市素质优良的后备人口。即使在升学竞争中失败,小城镇青年们仍然可以到大城市去拼搏一下,碰碰运气。如果能走上人生巅峰当然好,不行还可以回来过收入少一些但是悠闲的生活。

最焦虑的是,被大城市地产与教育的残酷竞争吓到又没有退路的人群。这个人群的规模在扩大,而一线城市的地产与教育资源并没有相应扩大。如果要转变,需要两种发展方向。一是焦虑人群的规模终于开始萎缩,人们分散到三四线去,并发现还可以接受;二是大城市的房子和教育资源神奇地扩大了,赶上了焦虑人群的规模。虽然现在焦虑人群规模还在扩大,但是第一个方向其实已经迹象明显了。一些二线城市房价崛起,部分原因就是拼搏有成却并不足够的青年们,进行了预防性购买。从二线城市对大学生的优惠政策来看,从全社会来说,肩负家庭希望的大学生仍然是稀缺资源需要抢,所以期望也较高。而这个人群却是最容易焦虑的,这是一种反差,全社会将迅速调整。

近年来中国的经济增长降速了,但社会心态的转变非常迅速,生活模式的变化也很大。从冷江的发展看,生产力的发展有决定性的影响,在县级市层面房价不能说高,生活水平有很大提高。

冷江,为中国全社会的心态与生活模式提供了一个底线,全国有个县级市和个县,一叶知秋。

五、冷江现象六点启示

首先,如果人口少,即使人均GDP高达1.4万美元,两三千元的低房价是可能的。中西部县级市和县城,以后人均GDP增长上来,房子也会是工业品价格不高。中国的高房价是大中城市的现象,在断层以下无论如何也炒不上来。

其次,小城市扩建新区应持保守态度,肯定会面临其它更大城市新区的竞争。如果没有足够新增人口,新区会显得过大而浪费。这种情况下,对老城区环保改造,升级基础设施更有意义。

再次,小城市的重要经济基础之一,是大城市税收提供的转移支付。全国提供的廉价基建、汽车、消费品,也能帮小城市生活水平实质提升。小城市以及下面乡镇的人口,通过基础教育分级,为大城市提供高学历的研发人员,以及低学历的青年劳动力。即使是低学历的青年劳动力,在大城市打拼不长的年头,也可积累起在小城安家的资金。

第四,以大学生为主的人群,正在焦虑地定位。大学生自身以及社会对这个群体的预期定位,肯定在冷江这样的小城镇以上。二、三线城市对大学生的争夺,说明未来的定位很可能会在这里平衡。也许象低学历劳动力一样,在一线积累工作经验、资金之后,转移到二三线城市会是较好的出路。即使因为产业分布,工作机会一时不易转移,将来的趋势也会好转。

第五,发达的一二线城市,仍然会是全国青年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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